寝る犬

【双崔】裹面

💿微年操

“你就是VERNON吧。”

崔韩率错愕地回头，就在这时一阵风吹过，树上的花朵被纷纷吹落，朝着前方涌去，这是他在梦里见过的，洁白的羽毛聚成一团，在一声爆裂中四散绽开，飞进他的鼻腔和口腔，蒙蔽他的五感，却不会窒息。因为羽毛终将散开，花朵也会落在地上，然后他看见了穿着西装外套的那个男人。

“我叫崔胜澈。”

初秋仍然裹挟着盛夏的热浪，校园里的林荫道上走满了一对对牵着手插诨打科的情侣，根本无法容下另一个世界的寂静。崔韩率走在毫无遮蔽的水泥路上，炽热的阳光快要将水泥融化，从地面蒸腾而起的青烟钻进崔韩率宽大的T恤下摆，抓住一点空隙爬上他的脸颊。男孩的额头上挂满了汗珠，顺着好看的下颚线滴落在地上，发出“嗞”的一声就烟消云散了。背后的T恤被汗水紧紧黏在了身上，隐隐约约可以看到紧实的肌肉线条。如果实在平时肯定会吸引很多女生的目光，但是天气太热了，哪怕是吵着太阳暴晒的地面看一眼仿佛眼睛都会被灼伤。但崔韩率不在乎，他走得很快，况且他的目的地很快就要到了——下一个路口的综合楼，里面有一间小小的音乐室是专属于他的世界，他在里面获得重生，感受生命。

音乐室里残留着空调的余温，崔韩率走到角落再次把那台老旧的空调开启，那个老家伙也就哼哧哼哧重新运作起来。音乐室很小，但仍有一面小小的窗子，铁质的窗框已经沾染上了褐色的锈迹，轻轻推动的时候会有“吱呀呀”的响声。崔韩率喜欢倚在这扇小窗旁写歌，这扇窗看不见校园里的任何一角，它通向天空，通向伸出手触及不到的广袤。这就是崔韩率的信仰，通过狭隘的通道去触碰无尽，然后他就把这些写进歌中，唱出来。 

他觉得，他也融入了那片狭窄而又无尽的天空。

每周六的晚上是崔韩率的演出时间，就在学校旁边的小酒吧。说是酒吧，里面并没有五光十色的炫彩灯光和震耳欲聋的音乐，也没有衣着暴露的男男女女纵情声色。这是S大学的音乐人交换灵感的场所，不同的音乐人占据着不同的时间，然后将激情融化在酒精中，在音乐的麻痹下吐出自己的灵魂，将心脏与他人共鸣。观众不只学校的学生，有的时候也会有各种唱片公司的探子或者是其他地方来的无业游民。音乐是一个隔绝在外的世界，无论你是谁，做着怎样的工作，在音乐的世界里，你就是一个虔诚的教徒，用自己的灵魂来祈祷。

“VERNON！VERNON！VERNON！”酒吧里传来震耳欲聋的的欢呼与尖叫，崔韩率深呼一口气，戴上了专属于VERNON的黑色面罩，用瘦削的指节在自己专属的金属绿手麦上轻轻敲了两下，踏上了舞台。

他是舞台上的老虎。聚光灯毫不吝啬地照崔韩率的身上，紧实的皮裤包裹住他大腿上的肌肉线条，胯部捆绑着的金属链条随着他身体的每一次律动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夸张的印花衬衫若有若无遮住他隐藏的腰线，然后就是那张包裹在面罩下的脸，从凶狠的眼神中可以感受到他浑身散发出的凛冽的侵略性，这时话筒已经贴在了他的唇上。随着一声低吟，洪水涌入狭小的空间，携卷着所有人的灵魂沉入深海，被高强的水压击碎，最后被狠狠抛在碎石密布的岸边悬崖上，遍体鳞伤。

音乐戛然而止，整个酒吧里听不见任何声音，除了崔韩率低低的喘息。“《裹面》。”崔韩率留下歌名，几乎是狂奔着下了台，这时观众席才爆发出一阵接着一阵的欢呼，他们爱的是VERNON自由的灵魂和不羁的音乐，但他们谁也没有发现，一曲唱尽，崔韩率的眼角落下了几滴泪。

崔胜澈在心情很低落的时候来到了这家酒吧。他之前一直听说了在S大旁边有一个专门用来音乐交流的小酒吧，他对音乐没有什么太大兴趣，准确的说，他对生活没有太大的兴趣。从出生开始，他的人生就被定在了一条像模像样的轨道上，出生，学习，考学，创业，然后成功。但他内心其实苦闷极了。就像是把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了一个永远不知疲倦而旋转着的陀螺，从这边转到那边，再转回来，稍有懈怠，就会被麻绳狠狠地抽打，直到皮开肉绽，再继续旋转下去。他曾经梦到过一面湖水，透亮如镜，平静无漪，可从那湖水中突然伸出了一双手，把他拽入深渊。湖水从他的鼻腔和口腔中灌入，他拼命挣扎，却只是越沉越深，然后他窒息了，泪水混杂着湖水，在他的胃里埋下一颗种子。

现在这颗种子发芽了。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表演。裹着面罩的男孩举着话筒声嘶力竭地倾吐着自己的灵魂，再亮的镭射灯也照不亮他心中被挖空的黑暗。崔胜澈仿佛能看到鲜红的血液在男孩的身体中咆哮，汇聚成一刃利剑，却在刺向心脏的那一瞬间土崩瓦解。他逃下了台，周围的人都在欢呼尖叫，但是崔胜澈确信他看见了，男孩的眼角落下了几滴泪，沾湿了他的睫毛。

“对不起，可以告诉我刚才那个孩子叫什么吗？”崔胜澈打断旁边狂热的粉丝，礼貌地询问着。“他叫VERNON，好像是S大的学生。”崔胜澈点了点头。“那他一直都带着面罩吗？”“是的，这是他的特色。”崔胜澈没有道谢就猛然站了起来。他太好奇了，他想知道这孩子的一切，想将他拥在怀中，禁锢他跳动的灵魂，把他占为己有。崔胜澈第一次觉得自己的人生有了这么明确的目标，而这个目标竟是想要去占有一个人，一个在舞台上闪耀光芒，却极力隐藏自己柔软内心的男孩。

“VERNON。”崔胜澈在掌心比划了很多次这个名字，最后变成了一个烙印。他总是在S大假装不经意地到处闲逛着，他不知道男孩的真名，甚至不知道他的容貌。崔胜澈觉得自己多半是疯了，他突然想起了小时候误把LSD当成糖果吞下去的场景，五颜六色的云彩蒙蔽住他的双眼，胃里传来的绞痛感却将他抛上了兴奋到极致的云霄。他感到自己在刀尖上漫舞，利刃划破脚掌流出彩色的血液将他浸泡，他睁不开眼，却可以放声高歌，然后疼痛让他变得清醒，一切幻想都被吞咽进了喉管里。现在崔胜澈懂了，一见钟情也可以达到致幻的效果，至少对他来说是这样的。一个职场精英，商界霸主，也有沦为爱情的瘾君子的这天。但他毫不后悔，他渴望爱情，渴望他的男孩，哪怕他们只见过一面，哪怕他们一面都没有见过。

眼前出现了一个男孩。

干净的白T恤加上宽松的运动裤，即使和那天浑身上下散发着危险讯息的老虎“VERNON”完全没有契合点，但崔胜澈的大脑雷达总能感觉到什么，然后疯狂地告诉崔胜澈。“就是他。”

你就是“VERNON吧。”

崔韩率错愕地回头，就在这时一阵风吹过，树上的花朵被纷纷吹落，朝着前方涌去，这是他在梦里见过的，洁白的羽毛聚成一团，在一声爆裂中四散绽开，飞进他的鼻腔和口腔，蒙蔽他的五感，却不会窒息。因为羽毛终将散开，花朵也会落在地上，然后他看见了穿着西装外套的那个男人。

“我叫崔胜澈。”

“我不........”崔韩率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被认出来，他惊慌失措想要矢口否认，却在话还没讲完的时候就被那个叫崔胜澈的男人拽着手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崔胜澈....”崔韩率突然想起了这个名字。在他还只有小学的时候，在路边曾经碰到过一个蹲在街角哭的比他稍大的男孩。崔韩率站在那里看他哭了很久，也没有一个人来安慰他。“别哭了，”崔韩率试探着伸出手去触碰了他的发顶，“你比我大，按理来说是我哥，我都没哭，所以你不能哭。”于是在哭的孩子抬起了头，哪怕眼泪鼻涕在脸上沾得乱七八糟，他还是强忍着止住了泪水。“以后想哭的时候就蒙住脸吧，这样别人就看不到了。”崔韩率小声说着，像是在告诉那个男孩，又像是在对自己说话。星光就在这个时候坠落了下来，砸进崔韩率的身体里，大概是这样，因为蹲在地上的男孩觉得，这样说这话的小孩仿佛在发着光。

“我叫崔胜澈。”男孩说着。但是崔韩率已经走远了。

但是他听见了。

最后还是崔韩率把崔胜澈带进了他自己的音乐室，毕竟人尽皆知的商业精英穿着西装在学校里拉着他乱走实在是太过显眼。轻轻关上门，崔韩率觉得自己的心突然静了下来。“浪花到了岸边就结束了它的生命，于是在消散前，它还会歌唱。”崔胜澈轻轻念出贴在墙上的纸条。崔韩率倚在窗边，缓缓呼出一口气。“我是VERNON。”

“我叫崔韩率。”

一片云正好飘过遮住了阳光，窗子里的天空变得一片荫蔽，崔胜澈叫着崔韩率的名字，但崔韩率听不见。于是崔胜澈走了过来。他抓住崔韩率的肩膀把他推在了那面窗子上，盯着他的眼睛没有意思犹豫地吻了上去。唇肉碰撞着交换温度，灵魂在唇齿间交换，直到迸发出血痕。崔韩率闭着眼，但又睁开了眼，他对上崔胜澈的眼神，突然落下一滴泪。

崔韩率伸出手搂住了崔胜澈的脖子，崔胜澈颤抖着环上了崔韩率的腰。他们相拥着，唇齿交缠，却又泪流不止。

云散了。

END